一直以來,我想望,尋找所謂的天涯海角。並不只因為我是大海,只有在世界的盡頭才能擁抱天空。
舟兒從土耳其回來,說了,那裡跟照片上看起來都一樣。

其實不訝異在資訊和交通這麼發達的年代,我們遺失了新鮮。早在李維史陀寫憂鬱的熱帶之時,他就
覺得這個星球上已經失去了真正的探險,大幅的旅行幻燈片誇耀森林深處某支原始部族的發現,並且刻意忽略影像中他們身後出現的電池和石油桶。

在全球化這麼普及的現在,在台灣台北小攤販兜售的飾品和義大利翡冷翠手工市集裡展示的,可能都
來自於尼泊爾,岜里島或是印度。倫敦,柏林,巴塞隆納之所以得以辨識,大至也就是在我們的認知中標上了大笨鐘和白金漢宮,布蘭登堡門和柏林圍牆,聖家堂和圭爾公園。這些都市的其他地方,大至可以用滿滿的McDonald, Starbucks, LV, Gucci等等以及看起來高級明亮的大街和公園帶過。

但是我覺得非常難過,在資訊和交通這麼發達的年代,這個世界失去了盡頭,我沒了海角天涯。

在世界有限的時候,我們可以在大陸上一直往東走,走到沒有交通工具可以輕易越過的地方,停下來
,就說這裡是世界最東邊的城鎮。春光乍現裡,梁朝偉和張國榮約好要去那個檯燈上彩繪著的瀑布,在智利,人們說那裡是世界的盡頭。張國榮鬼魅魍魎,這般離開。梁朝偉有一天終於存夠了錢,帶著所有行李,一個人走到瀑布前,看著、聽著,水聲夾帶著天地崩裂,星石殞落的氣勢,不停往下墜落...。

我們需要被吞沒,需要被原諒,需要知道自己的微不足道,需要知道世界廣大但是仍然可以走到一個
終點說服你能夠放手一切,然後轉過身來,在這裡重新劃上開始的記號,繼續接下來的旅行。就像是唱歌的的時候,要有向下支撐的力量,聲音才穩穩地向上到達天空的高度,讓整個身體跟著撐開一起共鳴。沒有了天涯,沒有了原點,沒有了能夠展翅揮霍的空間。

小馬問我,是不是就像海上鋼琴師無法到達陸地上一樣。在船上,有限的八十八個琴鍵上,有無限的
世界。但是陸地上的世界太大了,他的世界反而消失了。

我們橫躺著交換水煙的時候,舟兒看著天花板跟我說,那我不需要世界的盡頭,我只要走到世界的深
處就好了。那也很好,讓自己就是一道延伸的虛線,慢慢變淡,在只有自己知道的時候,安靜而肯定地消失在地圖上某一個點,放棄地圖才聽得見歌聲繼續。

在哈盆溪,在八斗子的海邊,我把腳伸浸水裡,讓自己的氣息安靜得像石頭,魚兒們就會游過來開始
小口小口啃咬我的腳趾。癢癢的,很舒服。我想著說不定我這樣坐幾天下去,我的腳也會長出青苔來

海南島有個地方立著天涯海角的大石,有個鹿回頭的傳說。故事的內容不外乎獵人為了獵捕一
頭漂亮的野鹿,追逐著來到了這個前面就是大海的懸崖邊緣。鹿眼看眼前再也沒有前進的餘地,速度慢了下來,獵人拿起弓箭,準備射殺這美麗的戰利品之時,鹿兒轉過頭來,大眼睛凝視著獵人。面對著這雙眼睛,獵人無法鬆手射出弦上那一箭。我已經忘了這故事的結局是什麼,大概也是獵人放下弓箭之後,鹿轉身變成個大美女之類的吧。讓我印象深刻的是,在沒有退路了以後,回頭,我們都放下什麼,說不定,可以,一起生活。

女人說蘇格蘭的小巷子高高低低,交疊著穿梭,有一天她在兩排房子間的窄巷走過,街道的後面透出
明亮的光線,他瞄到牆上的道路標示,World's End。我聽著驚喜。但其實據說蘇格蘭地區把小巷子都叫做End。所以World's End說不定也就是條名為世界的街道罷了。但是在階梯之後,窄窄的道路盡頭,透出的陽光,彷彿真有世界的盡頭那種希望和美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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